我们从小区门口进来,走到花园里时,中秋缓慢、不动声色地浮现在了意识当中,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抬头去寻找月亮,就在东南的天空中,那轮圆月正被轻薄的云雾遮掩着,云朵在移动,所以看起来月亮在走。天气已经凉了下来, 不仅空气冷了,凉风也越过屋顶和树枝扑向我们的身体。
月光这时候应该早已经覆盖了老家,在那里,夜晚11点是很寂静的时刻了,村庄在沉睡,连绵的房屋像是隐藏在黑暗中,又因为月光而显得有些明亮。我在老家生活的那些年,对于夜晚有着不寻常的爱好,经常读书到半夜,有时推开门走到院中,看见天空闪烁着偶尔的星光,左右的树木在轻轻摇晃,仿佛风吹过,仿佛鸟在醒来。但是对于中秋的夜晚,却没有记忆。
在中秋前两天,母亲开始做月饼,那是一种三层或双层的白面饼子,通常有盛菜的碟子那么大。八月时分,核桃刚刚成熟,新鲜的核桃仁嫩白甜蜜,这就是做月饼的主要馅料。通常母亲会将核桃仁切碎,将它与面粉、蜂蜜或者红糖搅拌在一起,等到擀出一层饼子时,就要将这种馅料铺洒在上面,然后盖上另一层面饼,双层月饼只有一层馅、三层月斌当然就会多加一层。将月饼完全铺好后,它的边缘就需要仔细地捏合在一起,以防止里面的馅汁流出来。这不算完,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刻花。母亲使用的工具是一个铜夹子,它可能有四层或三层,比火柴盒稍大一点,在刻花的时候,这个铜夹子被轻轻地刺入面饼,然后捏合,这样,会出现三、四到弧线,每道弧线呈现出齿状的断续感。简洁到仿佛古陶器上最质朴的笔画。这个铜夹子据说是祖父流传下来的,我前年回家时,母亲使用着一个新的铜夹子,据说原先的那个被邻居借走后丢失了。
我一直到离开老家,才见到外面的月饼大小像是点心一样,这没有颠覆我对月饼的认识,反倒是觉得外面的月饼不合规则。老家的月饼做好后,需要放到笼屉里去蒸,刚刚蒸熟的月饼柔软温热,不如放冷了好吃。月饼像碟子那么大,不可能直接拿起来就吃,通常会切开端上来分给大家,像是披萨切开后那样。这种月饼边缘是纯面粉,不像里面那样有甜蜜有味的馅料,所以我小时候吃月饼最痛苦的就是发愁它的边缘部分该如何吃掉,在享用过甜美的部分之后,那样单纯的面饼自然就难以下咽了。
八月时分,水果逐渐多了起来。这是因为在我老家,水果只有苹果、桃子、梨以及核桃这几样。中秋那天晚上,母亲会在院子的正中央摆上一张方桌,等到月亮越过树梢、屋顶以后,她就将这些水果盛放在碟子里,摆到方桌上,点燃香烛,叩首祷告。这种习俗在老家叫做挽月。我后来看到,好像北京地区也有这样的风俗,这一仪式也完全由女性来主持。八月中秋,完全是一个女性的节日。
在老家,中秋并不是一个习惯的称呼,我们直接叫它为八月十五。这是一种地方性的命名方式,它涵盖了所有的农历节日。比如我们过二月二、比如端午叫五月五、比如七夕叫做七月七、除夕叫做三十。这是为了更方便记忆还是说在那里文化的修饰功能没有发展起来,所以显出直接而又质朴的样貌呢?
但是团圆的意识却是有的,这个日子的团圆,更像是祝福,不似三十那天,期盼每个人都能回家,在年的热闹中却寄托着一层说不完的着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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